
烟花不再寂寞
亚子与其他同学不一样,有种独特气质。他远不是地上的花草,也高不是漂浮的云,他是凌空燃放的寂寞烟花,眉目间总有些许淡淡忧伤。
亚子,原名君亚,自从在报刊有点豆腐块后,便以“亚子”自居。亚子出身贫寒,爷爷是个当地有名秀才,但后半生非常落魄以讨饭为生。临终他叮嘱儿女,一世为农,切不可让后代读书。亚子父亲只字不识,偏生得儿子天资聪慧。老师非常喜欢,多次上门劝学,亚子才得以升读初中。亚子有四个姐姐,其中几个姐姐的年纪都可以当他母亲。父亲脾气暴戾,从小他很依赖家里的女性,性情温柔而敏感。初中毕业时,他父亲对天发誓坚决不供儿子读书了,听说读师范不要什么钱,亚子便报考了师范,让很多老师摇头叹息。师范三年,亚子非常节俭,所用都是母亲瞒着给的鸡蛋钱,那父亲也就真相信了儿子读书不花老子钱,任由着儿子去。
就在师范,我和亚子成了同学。第一次作文他就以《选择》征服了文选老师,在文中他叙述了父亲的蛮横和自己的无奈,那一纸师范录取通知书,让多少农家子弟眼馋,但对他,却是一种无情的宣判。字里行间满是他淡淡的忧伤,文选老师读得很动情,我们听得也很难过,只是初来,大家都不认识谁是那个自称烟花的男孩。印象里第一次记得他是在元旦晚会,他和另一个男同学(现在桂林某部队服役)手牵手在教室来回走动,满怀深情的高歌“天地悠悠过客匆匆”,一曲完毕,我肚子笑疼,我没听过这样走调的歌,没有一句唱准了,而且没见过大男孩这样大方的牵手这样在众人眼前悠然走过。从此他叫走音王子,从此我备受折磨。(他就坐我后面,别人越笑他唱得越大声)从此我还知道了他是个爱写诗歌爱在小路上徘徊我行我素的男孩。
亚子走路很独特,手插裤袋,走得及是斯文,很少与人为伴。有时突然来句“轻轻的我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有时突然大唱“我想唱歌呀我就唱”,因此大家说他很怪。少年不识愁滋味,亚子也便爱赋新词强说愁。亚子师范时天天大眼睛发着电,嘴里唱着从不重复的曲调,俨然是徐志摩重生。他特喜欢写情诗,天知道他思念的是谁,满句里酸得掉牙,喜欢用伊人叫唤。这可苦了我,那伊人是没听到,坐他前面的我可全让他吼麻了心。
亚子要我女儿叫他大眼睛叔叔时,已是毕业七年了。毕业后,虽不在一个乡镇,但经常在考场相见,有一次考试,我们甚至又坐前后桌。他还是那淡淡的幽思,似乎多了点阳光。03年,我们一起进了城,成了同事;05年,他成了省公务员,从此丢弃了粉笔,一举高飞了。共事的几年间,他更多的是阳光和睿智,别看他不大,问题看得很透,他说,我们都是性情中人,若是成夫妻,肯定很好。我大笑。亚子说我是才女,说他经常在我后面用眼睛发电,可他个头太小,就在我眼皮下,更容易漏掉。这话我相信,怪不得我的衣服后背老是先破,这下好了,让他赔!笑归笑,在工作上我们确实英雄相惜,他上的公开课,我夸他教学独特,我上的课,他赞瑕不掩瑜。办公室,我揭发他的走音,他透露我的吃瓜臭事,从不计较。
亚子很显年轻,工作十年了人家还当他初中生,记得我们一起到新单位报道,谁也不相信我们是同学。一个特显成熟,一个特显童真,走一块,谁信呢?为此我敲了他几年饭,直到他调离(他炒的菜很好吃)。记得一起去监高考,那门卫放我进去然后拦他不放,说学生不许入内,让我捧腹大笑,看来显年轻有时还是麻烦。
“天道酬勤”用在亚子身上真是恰如其分。亚子非常执着,从村小考到中学,从中学考到县城,从县城考到市区,他经历过无数次的入闱兴奋,也承受了无数次失败的无言。我很惭愧,我没有和他一样专一做事,进了婚姻的殿堂,女人莫不过如此。他说他算过命,爹娘改坏了名字。军牙,倒过来就是“亚军”,也就是说他只能是亚军,现在很多单位招人只要一个,每次他都是屈居第二,落败而回。偏是录取的那次笔试最糟糕,是第三名,与第一名相差十几分。去省城面试时,我在心里为他叹息,又是一次失败。我很欣赏他明知道失败也要去尝试的态度,因为我也如此。他去了,将自己打扮一新,穿上我和他一起挑选的西装。到了省城,他乐了,原来第一名的瞧不上省城单位,另考其他,第二名的看到前面的高出自己十多分,也放弃了,这样参加面试的只有亚子一人。终应了算命人说的话,此生,切不可当亚军!在火车上,他只发四字告诉我喜讯“天道酬勤”。四字,让我眼框湿润,亚子,你辛苦了!你终究用自己的辛劳,成功突破了自我。
亚子满腹才华,眉目也很清秀,偏个子不高,因此在找朋友方面颇费脑筋。大凡喜欢文学的人,都喜欢找感觉,亚子当然也希望找个可人儿,能携手笑傲人生。自己看上的,人家不识金良玉;看上他的,他不上心,没有感觉不来电。折腾了几年,还是孤独一人。那天搬家时,我和他一起忙碌,虽是喜悦,但难掩心底惆怅,在我面前,他无须深藏。扬手相别,看着车渐行渐远,我却终明了烟花是如何寂寞。
之后,他更是匆忙,一下电话说自己在成都学习,半年后又在北京发信息问候,有时还是在报刊读到他的文字才知他回来了。问及他的大事,总是轻笑中掺杂落寞。今天又接到他的电话,我不禁由衷高兴:守得云开见日出,看来亚子还是找到了自己的三生石。能称女朋友还说要带到我眼前过目毕竟是他第一次。
感谢亚子对我的信任,更感谢生活对亚子的厚报。明天他就要带着他的她来了,那曾经自称寂寞的烟花,想来不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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