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悼奶奶杜任月
奶奶卒于二零一五年农历正月初三,享年九十三岁,子孙后代俱在。奶奶走后,除了忙祭祀,我没能为她做任何事。我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学习汉文,我最能做的就是用文字来祭奠。奶奶民国十年生于三官寺土家族乡三官寺镇
奶奶卒于二零一五年农历正月初三,享年九十三岁,子孙后代俱在。奶奶走后,除了忙祭祀,我没能为她做任何事。我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学习汉文,我最能做的就是用文字来祭奠。
奶奶民国十年生于三官寺土家族乡三官寺镇。共生子女十人,今存五人,三子两女。至今孙,重孙数人,玄孙已有三人。子孙后代共计两百多人。
奶奶健在时对我宠爱有加,那么多后代中,最爱的是我。小时候,奶奶总会把子孙送来的东西分给我吃。记忆最深的就是,奶奶要求我们自己用竹片削成勺子,给我们芝麻糊吃。在奶奶的指导下,我和堂哥的勺子削得是那么的美观。到前两年,奶奶不能走动了,我一回家,躺在床上的奶奶总会问我吃饭了吗,柜子上有很多亲戚送来的东西,要我随便拿的吃,但我从未吃过,奶奶的身子虚弱,那些东西可以给她补身子。如果奶奶能起身,能走动的话,吃的一定送到了我的手上。到高中的时候,每次回家,我都会给奶奶带回一些她能咬动的水果之类的东西,奶奶的牙齿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全部掉完了,就只能吃一些软的,能够用牙龈磨碎的东西。在过世的前几天,还能大口大口的吃稀饭,可是谁也没能想到的是,就在三十的那一天,她不能吃了,就在初三的那天,她就远远地,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我们,永远的离开了我,安静的躺在了棺材里,那外黑里红的隔开人世的棺材里。
小学,每次回家都能看见奶奶坐在堂屋门口,身前堆了一大堆细树枝,用稻草把那些细树枝系成一个一个的小把子,用来在灶里生火。奶奶一直住在六叔家,这些事六叔坚决不让她做,但是六叔一旦阻止,奶奶就会发脾气。系把子这活儿,从我出生奶奶一只坚持到二零零四年。
零四年,一次意外,奶奶的下半身被烫伤,在床上躺了半年。此后,奶奶能够走动,但任何事都做不了。天气好时,就在塔(土家用语,堂屋门口水泥平地)里坐一会儿,天气差时,就坐在烤火架旁。奶奶经常坐的位置还是堂屋门口,她
不能像往常一样走动,坐在门口看人来人往,看见熟人就问候一声,不过通常都是别人问候奶奶,因为奶奶是这一块最年长的。奶奶的耳朵和眼睛一直好使,直到过世前几天。
奶奶虽然不能干活儿,就像所有老人一样,手就是不愿意闲下来。零六年,六婶生了个女孩儿,这给了奶奶莫大的安慰,当六婶六叔下地之后,孩子就可以由奶奶照看,奶奶还是很乐意的,这样子手头不闲,又不至于那么寂寞,因为爷爷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堂哥,我还有我姐都是六婶带大的孩子,也可以说是奶奶带大的孩子。零八年左右的一个夏天,堂妹能走动了,奶奶带起孩子也就方便了多。但不幸的是,因为堂妹到处跑,奶奶追赶她的时候,又一不小心摔倒了。奶奶又在床上躺了几个月。起床后,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奶奶的孙女儿送来了拐杖,奶奶就靠着拐杖行走。
此后,堂妹上学了,奶奶养了一只猫,那只猫是赶走孤独的替代品。奶奶很爱那只猫,自己不吃都会留给猫吃,有时会因为叔婶没给猫饭吃而发脾气。奶奶坐在门口晒太阳,猫也在旁边。就连睡觉,奶奶也让它睡床头。天气好时,塔里会晒一些谷子,或者玉米之内的东西。奶奶就坐门口,拿着一把响篙(干竹前四分之三段劈开,敲打地面能发出剧烈的响声的用来驱赶鸡或者鸟的工具)驱赶偷吃谷子的鸡。那时候奶奶还那么雄壮,就只听到奶奶的叫声,鸡就远远的跑开了。但是每周五时奶奶还是坐门口,因为堂哥,我,堂妹就放学回家了。奶奶总是期待的眼神看着门外,期待着孙子赶紧回家,这样,奶奶的生活就增添了许多乐趣,不至于那么孤独。
我到了高中,堂哥辍学外面打工,堂妹小学。可能是我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奶奶的身体比以往更差了。在我高一的时候,奶奶就一只手托着一把椅子,一只手拿着拐杖行走。我高二的时候,奶奶就一只手扶墙一只手托着椅子行走。每次在学校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奶奶一个人坐在堂屋门口,看着我回家那条路的情景。我每次回家都会给奶奶买一些吃的,比如葡萄,提子香蕉之类的。奶奶总会说:你现在还在读书,钱你自己留着用,每次都买这么多东西。价钱是她必须问的,我说就十多块钱,她还嫌贵了,心疼我的钱,其实每次都是几十块钱的。我说这些东西吃了对身体好的,你现在老了,要好好地补身子,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用想。她只是无话可回的回了句:要么得补身体的哈。然后泪水就漫了出来。
终于有一天,爸爸来电话了,奶奶身体更差了,已经不能吃东西了。她总会在床上念叨:勇儿么时回来。爸爸把手机给了奶奶,但奶奶听不到手机里的声音。我的泪水哗啦哗啦的就流了出来:奶奶,过几天我就回来了。“你一定要坚持住”这句话我憋在心里没说出来,因为我不敢相信现在行将就木的老人竟然是我的奶奶。回到家,我书包都没放下,坐在屋里的人我都没多看一眼,直奔奶奶的卧室。奶奶躺在和她生命一样垂危的的印花床上,床上的印花已经模糊不清,就像奶奶那睁不开的眼睛。我叫道:麻(奶奶),我回来哒!奶奶试图起床,但她的手已经无力,我把她安抚在床上,和奶奶聊了几句。就偷偷的离开,躲在了角落。回学校后,三两天的就会给家里打电话,问奶奶的身体状况。后来我放了长假后,奶奶奇迹般的好了,她照样能够靠着椅子和墙面坐到堂屋门口。
姐姐快结婚了,回家后奶奶告诉我,不知道是否能够等到姐姐结婚。我回答道,能奶奶一定能,奶奶还可以活到我结婚,还可以看到我的孩子。奶奶知道我的这些话只是安慰她的,我也知道我的这些话也只是安慰自己的。但是这是我真切希望的。我还跟奶奶说,等我买车了,我一定要带奶奶到处去看看,奶奶笑了,满意的笑了,因为她没有太多时间等我了。一个从二十世纪初的人活到了二十一世纪初,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奶奶却不知道,我多想带奶奶出去走走,但是那已经成了永远不可能的事。
就高三了,在准备冲刺高考的时候,奶奶很坚强,身体一直硬朗。或许奶奶想着,看到我考上大学是她活下去的理由,但是每月回家,都会看到奶奶湿润的眼角。最后我成功的上了大学。上大学之前,奶奶又躺在了床上。走的那天早上,我到了奶奶床前:麻,我到学里去哒。奶奶的眼睛又湿了:囊们(怎么)就去学里哒,你跟老师请几天假,迟几天去啊!
进大学后,爸来电话了,奶奶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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