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一师
零四年九月,初秋的凉意还未战胜夏日残留的酷热,我还来不及撇下因与往昔作别而留存的最后一丝感伤,便背着一纸协议来到了弓长岭高中,开始了人生中的另一段崭新航程——我工作了。
随着时光的渐进,原本空空如也的办公桌,日益充实了起来,我如饥似渴地汲取着那些精神养料。但苦于对现实的茫然,我对自己的本行(语文教学)却始终不甚得其要领。“欲速则不达”,越是心焦,越是不见成效。
一次,到张主任那里听取评课意见,她提到了一个名字——徐冬梅。徐老师,我是知道的。语文组人多,被分为两屋,她在我们隔壁。但对于她的了解仅此而已。为什么张主任会可以强调她的课值得多听呢?
仔细打听得知,原来那个早晨上班多次迟到的她竟是语文组当时唯一的一名高级教师。说老实话,这让我着实诧异了好一阵子。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急切地想要知道为什么。
恰巧第二天上午就有徐老师的课,知晓答案的机会来了。
不听不知道,原来张主任真的所言非虚。“高”和“低”终究是不同的。我拿自己的课和徐老师的课在心里暗暗做了一下比较,可这个比较刚刚开了个头儿,我就再也没有勇气继续下去,因为高下已立判,差距已尽现。我只有尽心聆听和享受的份儿。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在我所觉,似乎只有短短的一瞬。当徐老师宣布下课时,我竟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沉浸太甚,手中的听课笔记仍是空白一片。
这次听课给我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接下来的几天,脑海中仍不时回放那节课的精彩画面以及徐老师富于吸引力的声音。世间最美的音乐也不过残留绕梁三日的余音罢了,而徐老师的丝丝细语又何止绕梁区区三日啊!
第一个疑问得以解决,接着,原来的第二个疑问也不再成其为疑问了。原来我还经常念叨:这么优秀的一个人物,何以会甘心困居这个边陲小城呢?是啊,她终非池中之物,故将来必将跃过龙门,游向深海。
我得承认,自己目前尚无法达到徐老师那样的高度(也许一辈子也无法学来)。但我从她那里汲取的营养,已是不可估量。我能感到自己的自信心在合理地膨胀,终于在一次作文专题的公开课上给了自己一个交代。在饱听了同组老师一顿褒扬远胜批评的评课之后,徐老师语重心长地说:“小孙,刚开始,我觉得你上进心挺强,但坦白讲,我感觉你并不太会讲课。通过刚才几位老师所讲,你比以前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未来的路还很远……”
听了徐老师的一番话,我心里暖暖的。只是遗憾,若是那节课时徐老师没有杂事缠身,要是她能亲自光临我的课堂,我的收益一定会更多。想到此处,我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暗生一丝酸楚,以后每次回想起这件不算小的“小事”,这丝酸楚便会浸渍得更广。
然而,当我还在念着自己或许有机会弥补当初的那一丝遗憾的时候,一纸调令又再我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徐老师被借调去了区教育局。从此,她远离了属于她的三尺讲台,远离了和她在语文海洋里共同徜徉的朋友们,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我时常在想,一个人,失掉饭碗无饭可食,是一种悲惨。而换得银碗,却失掉了吃饭下咽的好心情,那个人又会作何感慨呢?而我这样一个整日拎着朝不保夕的破碗的后生,所做出的种种猜想——近乎乖巧却又近乎无理,又是否真的有意义?大地希求落叶的回归,即便后者已随风飘至远方。但那早已失去润泽的枯黄个体又是否真的在心底潜藏一种心甘情愿的默契?
以后我们就很少见面,只偶尔从相熟的人口中听说,她最近做了什么什么工作,近况如何如何,只是无法当面聆听其高屋建瓴的教诲让我一直深以为憾。
我既是俗人,自然不能免俗。人是具有社会性的动物,社会就是一个大染缸,任你质地如何清纯冰洁,到这里也只有老老实实被染的份儿。只有当暂闲下来,几缕游思随心所动时,才会牵动自己往回走走,用回忆的笔再描画一下往昔的人和事,因为我怕,怕它们饱受岁月剥蚀之后会归于消亡。
也许是诚心撼动顽石,于是乎顽石抛给我一个让我弥补当初遗憾的机会,在一位熟人的喜宴上,徐老师又给我上了永难磨灭的“最后一课”。
宴上出现了几个自命不凡的小子,眼睛总是向上瞟着,若非担心进雨,恨不得把鼻子也掉个个儿。
“哎,我刚来就给我吓一跳,我还以为店名是‘大府’呢。仔细一瞧,原来是‘太府’。”
“呵,沈阳‘大府’怎么会开到这种乡野小镇来?!”
“哈哈,要我看,这地方属实够小,消费也低,不过也好,花钱不易,省钱。”
“哈哈哈……”刺耳的笑声充斥了整个房间。
“是啊,‘太府’是不大。但是难道你们没发现吗?‘太府’永远比‘大府’大一‘点’,多一‘点’。我们这里还有全国闻名的天然温泉,举办过全国级别比赛的滑雪场,还有……”
徐老师一番不急不徐、疏密有间的大气陈词,顿时让那几个自命不凡的小子哑口无言。
真是痛快,沉浸在回忆中的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同时一股敬意充盈胸间。
这就是徐老师——一个高雅但不高傲、低调但不低俗、简朴但不简慢的普通人。
人说:好的老师可以影响人的一生。这话我信!虽然徐老师和我并未构成课堂中的师生,但在更重要的人生考场,她却教给了我太多太多的应试灵策。每个人都不可复制,即便最前沿的克隆技术也无法将人的思想完整拷贝,粘贴,所以徐老师注定是使我在一生中获益最大的“最后一师”。一师固然不可言其多,但得此一师,夫复何求?!
小百姓于07.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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