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匠人
假日闲暇,回乡小住。天色将亮未亮之际,街巷中一声又一声悠长而又亲切的吆喝声将我从梦乡中唤醒:磨剪子唻,戗菜刀……哦,在老家清晨袅袅的炊烟里,伴随着雄鸡嘹亮的和唱,这古老而又真实的乡间匠人的吟唱,阔别多
假日闲暇,回乡小住。天色将亮未亮之际,街巷中一声又一声悠长而又亲切的吆喝声将我从梦乡中唤醒:磨剪子唻,戗菜刀……哦,在老家清晨袅袅的炊烟里,伴随着雄鸡嘹亮的和唱,这古老而又真实的乡间匠人的吟唱,阔别多年了呀!在潍北乡间,“匠人”这个词是不能随便称呼的,它是乡下人对能人或巧人的尊称。比较常见而又与人们日常生活密不可分的有木匠、瓦匠和铁匠等等,但也有磨匠、炉匠等工种随着人们生活方式的演变而逐步退出历史舞台。那些走街串巷依靠手艺维生的匠人,早年间在乡下人的心目当中享有非常高的地位。因为童年一些或模糊或清晰的记忆中,匠人似乎能够包揽大到婚丧嫁娶、盖房起屋之类的大事,也能够涵盖由乡间女人“专权”负责的针头线脑、锅碗瓢盆之类的小事。匠人们沿着乡间几千年的时空一路走来,无论你是不是注意过,那些或笨拙古朴或精美绝伦的建筑、用具、抑或文物,无一不是出自匠人之手。如果没有匠人的润色,乡间生活这幅多彩的画卷,也许就只能算作是一幅暗淡的素描罢了。
幼时记忆中的乡村,乡亲们张罗婚丧嫁娶或是盖屋上梁这般的大事,众人瞩目的焦点人物往往并不是户主或新人,而是匠人。一栋新屋即将落成,上梁是整个落成典礼中最庄严而隆重的仪式了。鞭炮齐鸣中,总有一位德高望重,耳朵上还夹着根香烟的木匠师傅被众人簇拥着登上屋顶,在刚刚被两支高杆架起的中梁上,很是神圣地挥锤钉上一串用彩绸串起的古铜钱,底气十足的高喊着:立栋喜逢黄道日,上梁恰遇紫薇星等诸如此类吉祥的行话。接着是户主恭恭敬敬的双手递上一只盛满香烟、糖果或雪白馒头的箩筐,由匠人师傅大把大把地抓着撒向围观的人群,意寓即将竣工的新屋将庇佑户主一家财源滚滚,钱粮四溢。那种气派,简直像极了一位两军阵前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人声鼎沸中,仪式发展到高潮。乡村人的心目中,除去过大年,还有什么样的“动静”能比得上“起屋”这般热闹神圣呢?上梁一般是安排在初春,还得瞅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头晌,是十分讲究的。在那个天气预报并不普及的年代,匠人头儿却有本领将天气揣摸个八九不离十。要是没有这样的本事,凭什么那样风光地率领十多个木匠或瓦匠伙计大摇大摆地去享用户主精心准备的那场竣工酒呢?虽然物质贫乏,但那时候伺候匠人,宴席的“厚”、“薄”不仅代表户主心意,更重要的是体现户主的“势力”,讲究个七盘八碗,但也无非是鸡、鸭、鱼、蛋这些自家饲养和生产的东西,外加时令蔬菜。用于祭“宅神”的熟猪头也必须端上桌,但最不可缺少的则是主席上那条一尺多长的红烧鲤鱼了。鲤鱼从一开始下基就必须煎好端上桌,称为“看鱼”,完工以前是任何人也不能动一筷子的,否则就是严重失礼。如果期间有哪个不懂规矩的毛头小伙子敢冒失地伸出筷子,轻者被匠人头儿打掉筷子,重者会受到责骂,闹个大红脸的——因为你也许不知道,那可能是户主借来装门面,只裹了一层金黄色鸡蛋糊的木头鱼,那可是主家的一张脸呢!但竣工宴上这条鲤鱼,却绝对是货真价实的。鱼一上桌,匠人头儿就会迫不及待地吆喝酱醋:伙计们吃大鱼了啊!然后猜拳行令喝它个一醉方休。那时,我们这些围观的小孩子,没有一个不咽着唾沫相互商议:长大了,咱也当个匠人头儿吧!
由匠人们酿制的这种喜兴场面,再数算就莫过于嫁娶这样的喜事了。喜事的当日,在女方家中似乎稍显冷清了些。因为闺女是“出阁”,娘家人的心里再怎么说也是恋恋不舍的。新娘子这时的心情似乎都比较复杂:既有对新生活的憧憬,又有几丝对娘家人剪不断、理还乱的留恋。这时,一位功夫过硬的梳头匠是必不可少的:她一般是一位父母健在,儿女双全的农家大嫂,还必须得泼辣爽快,能说会道。公鸡一打鸣儿,她就得吆三喝四地帮助即将出阁的新娘子梳头上妆。这个过程中,梳头匠大嫂的嘴一刻也不能闲着,她一会儿趴在新娘子耳朵上将女孩子问个大红脸,一会儿嚷嚷着逗弄女方的父母讨喜钱,终于将有些尴尬的气氛搅和得喜气盈门,将一脸羞涩的黄毛丫头打扮得花枝招展。而这时,接亲的花轿也快要上门了----这位可爱的梳头匠,实际就是一位善解人意、巧于周旋的心理医师呢!
花轿到了男方家门口,鞭炮响过后,这时可忙坏了“喜匠”。那一套套赞美和祝福的段子滔滔不绝,拜天地、拜父母和入洞房这些程序办弄得有条不紊,要知道这些仪式可是乡下人心间的大事,也许关系到新人一生的命运,可出不得半点差错呢!你再看那班鼓着腮邦、转着眼珠、喜气洋洋的喇叭匠,一会儿《喜洋洋》,一会儿《步步高》,将大半个村庄都吹奏得陶醉了!
乡下匠人中,还有一部分是走街串巷的,且各有各的“行业标识”。你只要听到一阵接一阵的拨浪鼓响过来,不用问,那肯定是染布匠来了,各家女人会将自家织成的纯棉布捧出来,争先恐后地挑选自己中意的颜色,讨价还价后迫不及待地争执交货日期;那时,乡下人做饭大多还是用风箱吹火的,风箱修理匠嘴甜得很,特别讲究人缘儿和固定客户群,称为“拉主户”。一声拖着长腔的“扎古(方言,修理的意思)——风箱吧”,会引出半条街早已相熟的“婶子”或“大娘”。因为风箱这东西一天三时用,毛病也就多,但一位熟练的匠人只需将推风板勒上几把鸡毛,再打上点蜂蜡,一只风箱就轻而易举地修好了,因此特别受家庭主妇们欢迎;而特别“牛气”的打铁匠们是从不用吆喝的。秋庄稼开锄前的伏热里,你只要听到某棵大柳树下叮当叮当声不绝于耳,那绝对是铁匠们健壮的身影又抡圆了铁锤;在我童年时的心里,真正称得上匠人的却是一位留着雪白山羊胡子的老锔匠:他能够锔锅锔盆锔碟子,却从来不咋咋呼呼地吆喝生意,而是背着工具箱和小酒壶,步履蹒跚地敲着小铜钹,整日醉醺醺地行走在街巷中。之所以对老锔匠印象颇深,其实是缘于有一年冬天,我不小心打碎了爷爷托人从南方捎回的一把紫砂壶。那是爷爷最珍爱的一把壶,却碎成三块,心疼得老人家出了一头汗,可巧老锔匠就敲了铜钹打门前过,爷爷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将碎片捧给老锔匠,锔匠并不吭声,就胸有成竹的埋头干起活来。神奇呀,也就是一个时辰的功夫,十二个蝴蝶形的紫铜锔子就将那破壶锔得严丝合缝,那几行错落有致、分布均匀的紫铜锔子就好像天生应该镶在壶身上一样,竟然将那一把其实很普通的紫砂壶装扮得古香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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