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野狼洼

梦游野狼洼

骄弱散文2025-05-22 21:35:58
那是三十六年前的事了。我来到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南缘,一个周围尽是大大小小的沙梁子,叫野狼洼的地方当了羊倌。正式就任的那天早上,牧工班长再次强调:今冬雪大天寒,饿狼猖獗,要严加防范。野狼洼、饿狼,对我这个
那是三十六年前的事了。
我来到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南缘,一个周围尽是大大小小的沙梁子,叫野狼洼的地方当了羊倌。
正式就任的那天早上,牧工班长再次强调:今冬雪大天寒,饿狼猖獗,要严加防范。
野狼洼、饿狼,对我这个从城市来的十几岁小青年来说,既新鲜、又刺激。
我的师傅是位身材短粗,长着一脸络腮胡的壮汉,姓马,人称胡子马。他的腰上总系着几股熟牛皮绳,一根锹把粗,半米见长,溜光的红柳棍斜插身后。走起路来,紧抱双臂,头扬的很高。我曾见过那十几米外的野兔、大树上蹲着的老鹰,他一抬手,准能中靶。
经过胡子马几天的言传身教,我身穿白板羊皮衣,手握红柳短鞭,呼唤着牧羊犬大黄,吆喝着羊只。名副其实地成了这支队伍中的指挥官。
转眼到了四月,一天傍晚收牧回圈。照例大角山羊领路,胡子马殿后,我和大黄一左一右护驾。队伍在起伏不平的荒漠牧道上前行。经过一处红柳丛时,突然大角山羊惊恐地尖叫起来,“有狼!”
胡子马大喊,大黄早已狂吠着扑了过去。羊群急聚收拢,依偎成堆。我紧步向前随着胡子马大声吆喝驱赶羊群,寻找钻进羊群的狼。
就在我埋头挥鞭最紧张的时刻,一个灰褐色的长条影从我跨旁飞驰而过,嘴里还叼着个白东西。我料定这就是狼了,呼喊着追去。同时,胡子马的短棍也象飞镖一样出了手。一声沉闷的哀嚎,那狼在沙地上翻了个滚。大黄勇猛地扑到它身上。只见那狼一个翻身,将大黄掀倒在地,扭头叼起地上的东西,吊着一条前腿,倾刻间便消失在沙包丛中。
大黄毛发直立,一只耳朵流着血,朝一个方向不停地狂吠。我和胡子马还有那几百只惊魂未定的羊呆呆地望着不远处那架被夕阳染红的沙梁上,两只狼正在尽情地追逐、舔唇蹭腮。其中一只肚子明显下垂。“畜生!等着吧。”胡子马低声狠狠地骂着。
被咬的是一只哺乳的母羊。肥硕的尾巴没有了,屁股血肉模糊。不停地淌着的血浸透了整个臀部厚厚的毛,再滴落在地上。我顿觉毛骨悚然。它顽强地随队伍走着。终于倒在了羊圈门口。用最后的一点气力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叫。
一只全身洁白的小羊羔,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在圈门口“咩”“咩”尖声叫着,四下里寻找着妈妈。
一连数天,我都心有余悸。
接下来的日子,频频传闻一只瘸腿狼竟敢在大白天窜进猪圈、鸡棚屡屡作案。
一天清晨,胡子马家门口人围得水泄不通。原来,胡子马在自家鸡棚挖了个洞,下了大铁夹。那畜生上了套。最后,一根铁矛才要了它的命。
打那以后,天一檫黑,便会传来隐隐的呜—呜—的狼叫声。如咽如诉、凄惨逶婉。胡子马说:那是母狼在呼唤它的夫君。
那几天,胡子马常常到高处的沙丘上不停地张望、倾听。中午,羊群收圈后,他又一个人进了沙丘。我能猜出几分,不定是找母狼去了。
果然,胡子马告诉我,说是找到了狼窝,趁白天母狼外出打食端掉它。中午他约上班长等几个人和我夹着麻袋,扛上铁锨、杠子进了沙丘深处的一个小梧桐(胡杨)林。
一个比人高的梧桐老树桩,面目狰狞地呈现在我面前。胡子马说狼窝就在里面。树桩根部有一个面盆大小的洞口。近前,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臊味。我们都屏住呼吸,仿佛能听见狼崽在里面发出的叽叽哼哼声。
大家找来枯枝、老柴架满树桩,噼噼啪啪燃起熊熊大火。
约半个时辰,火渐渐熄了,老树桩早已成炭跨塌。忽然,一阵风过,一个熟悉的褐色长影跳进了红红的炭火中。没等我们回过神来,那狼又跃出火坑,火灰炭块四溅。我看到它的嘴里叼着一只狼崽。倾刻,那狼又窜回来重新跳进了火坑。班长突然用麻袋堵住洞口,招呼大家赶快压杠子、填土埋沙。火坑逐渐变成一个沙土堆。
一支烟的工夫,见没有了动静,班长说:猛兽的洞穴通常只有一个口,何况此洞是在树干内,前面无法挖通,后有灼热的炭块热土,它们必死无疑。并建议明早再来看个究竟。
翌日一早,我们迫不及待地来到头天与狼共舞的地方。大家将沙土堆刨成了一个大坑,发现洞口向一旁延伸,再刨,终于看到了母狼的尾巴和后腿。胡子马下去用牛皮绳小心翼翼地绑住了腿。待他上来后,大家猛地一拉,全怔住了。
只见母狼瘦骨嶙峋,一动不动,早已没了气息。全身的毛发多已烧焦、脱落,蓬乱的象一件千疮百孔的破棉袄。用坎土曼勾转它的身子,大家更惊呆了。它的嘴里含着个狼崽,前腿紧紧地搂着两只,还有两只爬在母狼干瘪的乳房上,嘬着奶头微微蠕动。
大伙都低头不语。半响,班长轻轻地说:“埋了吧。”我冲下去将蠕动的小狼捧了上来。
他们默默地填土埋沙,一个高高的小丘立了起来。我挖了一棵小小的梧桐树栽在了小丘旁。
尽管我精心伺候着小狼崽,几天后它们还是死了。
我再也没有见胡子马走近过那片梧桐林。

我又来到野狼洼。
听这里的人说早些年就看不见狼了。胡子马故去了。畜群已分户圈养。
在那片熟悉的小梧桐林里,我尽可能四下寻觅那座狼冢。不见了,被时光和风抹平了。小梧桐该长大了吧。
初夏的清风时不时地拂面而来,轻轻地掀动着我的衣角,仿佛向我述说着曾在这里发生的许许多多的故事。
我望着远处的沙梁,残阳如血,景色依旧,但总觉得还是少了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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