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谭之死
活着不易,死容易吗?老谭问自己。她已经目光呆滞,神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怎么死也这么难?她这会彻底明白过来,自己总算熬到死路边儿上了。
儿子成功就在身边。只有儿子在身边了。老谭的眼里滚下几滴浑浊的泪来。人之将死,泪也可怜。儿啊!心里喊着儿子,却放不出声来,只有悲伤成灾。成功看着母亲想说什么说不出来,呼吸紧促,心里焦灼。母亲努力地想动弹,成功连忙把母亲的手抱起来。他感觉出母亲的手很凉,便紧紧握着,用自己的手暖和着母亲的手。
儿子,可怜的儿子。我走了,你可咋办?谁给你做饭,谁给你洗衣,谁和你说话?你那姐姐又谁来管?老谭在心里头说了许多,只是已没多少力气说出来。她想起女儿来。老大躺在家里,老二在石家庄独自带着孩子,老三在安徽安庆算是过得最好些。她们都到了哪里,难道,娘死之前都看不到你们?孩子们啊,娘把你们养大,你们飞了,嫌弃这个家给你们带来的苦痛,我能理解。可是,我们这个家就这样,生你们养你们也不是我愿意的,我那想养那么多自己受苦受罪啊?要在老家,那儿能这样让你们委曲?要是你爸爸早些带我们都回去,那儿能叫你们整天跟着抬不起头来?!
你们的爸爸到是早就享福了。死是福啊!死了,什么苦难都结束了,什么伤害也感觉不到了。他把你们留给我,我有多大能耐把你们带出苦海?我们这个家,几十年就靠你爸爸那点儿死工资,一日三餐能保证有饭吃就不错,没有给过你们零花钱,没有给你们好衣服穿,过年没有啥好吃的。我的娃儿们啊,你们生在我们家,是没跟着享到福。可是,能保证你们的吃饭穿衣,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你的妈妈只有70多斤的体重,就是把我大卸八块,也吃不了几顿啊!
儿子,为什么最后身边就你一个?为什么受罪吃苦的还是你?难道这就是命吗。看着你,就想到你的爸爸。他也是这个样。不过,你的爸爸有一样好,他能苦中作乐。虽然日子过得那么清淡那么困难,他从来不皱眉头。他总能变出些花样来让你们高兴,他会拿出一颗糖给你吃。他说你真是他们家的种,连吃相都一模一样。儿子,你爸爸没受完的苦,没经受过的苦,都落到你身上啦。你还真是陈家的种,连眉头也不皱皱。儿子,我知道你心里苦,你说不出来,你没地方去说。儿啊,你哭出来吧。娘走了,再没人给你提醒添衣服了!
成功看着妈妈难受的样子,劝慰说:妈妈,你先喝口水,别想那么多了。你要坚持住,姐姐妹妹都要回来,明天就到了,你总得看她们一眼吧。
二
老谭一下又觉得浑身舒坦。
她回到了小时候,在大巴山下那个小山村里,那条小河一年四季都碧水长流。门口的那个塘子里开满了莲花,白的,粉的,红的。那莲籽儿好香啊。爸爸不让他们随便摘了吃,说要等长好了收着去城里卖钱换盐巴和火油,还有过年穿新衣服的洋协布。她跟着哥哥整天疯耍,当然,是有生产劳动任务的:每天一背篓的猪草,一梱柴禾。进山砍柴禾的不光是他们家的娃儿,还有钟家的妹子,那个长得像个画里的洋人人一样的娃儿。还有李家的歪子,他不知道啥原因,走道一歪一歪,大家叫他歪子。还有曹家的姐妹俩,她们的姐姐好利害的,长得高高大大,嗓门也大大的,是娃娃们里的头,连那些男娃儿们都怕她。为什么怕她?不知道,可能是她下手重吧。有一次哥哥跟她妹妹抢着剜猪草,被她一巴掌拍出老远。有时候也有刘家大连哥哥还有蓝姑姑来。蓝姑姑最好了,让人看着就喜欣。
爸爸妈妈在稻田里收获,马上有新米吃,能饱饱地吃上几顿了。唉,家里经常断顿,就只好吃野菜团子。种地为啥吃不上饱饭呢?没也问过爸爸,因为爸爸总在黑夜里坐在门前那块大青石板上“吧嗒吧嗒”抽烟,烟锅头上那个火苗在晚间老远就看得到。山村一入夜,各种虫子叫得欢乐,当听到爸爸在青石板上磕下烟锅头的“嗒嗒”声时,才会突然地静一下。
邻居蓝姑姑家住在坡下。有空她就往蓝姑姑家跑。蓝姑姑长得可美了,脸白得像新碾出来的米,一笑脸上不有两个小巧对称的酒窝,眉毛像画上去的。她一笑,连山坡上的树叶都哗啦啦地笑。可是,妈妈不喜欢她,说她是狐狸精,抓着男人就会把他们的精血吸干了。她不这么看,她觉得看着蓝姑姑的脸,肚子都能不饿。大连哥哥常常往蓝姑姑家跑,帮着她干这干哪的,妈妈说,大连哥哥被狐狸精迷住了,将来不得好处的。蓝姑姑的男人,就是让蓝姑姑吸死的,那个男人都经不住狐狸精那么吸精抽髓的。她还是不相信,好好的蓝姑姑会是狐狸精?大连哥哥会被抽死了?大连哥哥壮实着呢。她经常听大连哥哥在蓝姑姑家门口唱歌,还带着蓝姑姑的几个娃儿们一起耍,一点也看不出要被抽死的迹象。忽然有一天,蓝姑姑家里来了许多人,都是蓝姑姑男人家的叔伯婶子,吵吵闹闹了半天。后来听妈妈说,蓝姑姑和娃儿们都不见了,一起不见的还有大连哥哥。大连哥哥一定是被狐狸精媚惑走了,说不定,早就没命了呢。这件事,她想了好多天也没想通。大连哥哥那么好,怎么可能让狐狸精迷死?真那样,多可惜啊。
爸爸突然想起来让她去学堂里读书。她不想去。都多大了才上学,在一年级里像小鸡群里的一介长脖子鹅。妈妈说,爸爸让你上学,是想让你将来找婆家时能寻个好人家,日子过得好些。别像那些没文化的,嫁了人算不过账来受人欺侮。“会算账就没人欺侮了?”她心里不服,却也知道这是爸爸妈妈对她这个么女的关心厚爱。几个哥哥都没上学,就是小弟弟去读书了。但她的学确实上得有些晚了,上到3年级那年,就有提亲的上门了。
老谭迷茫里笑了笑,那个时候,真是啥也中知道啊。可是,老陈那东西,真会装。装,你装一辈子,还跑了个飞快,你这个死东西,害死人了啊!
老谭的手伸出来,想要抓什么似的。成功看着妈妈动弹,以为要醒了,赶忙在耳边喊:妈妈,你醒了吗?妈妈,姐姐明天就回来了,你等着啊!
三
单位职工管理办的崔主任提着些水果,带着两个中年女人来到病房。成功起身让他们坐。怎么样?还平稳吧。崔主任问成功。大家都知道老谭的情况,也就这几天的事了。医院的病危通知早就下了。那次从市里做手术回来,老谭就没回到家里。手术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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