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迟到的约会
墨远到达殡仪馆稍稍晚了点儿。当他走进院子大门时,一直响着的哀乐刚好停歇,他望见先到的那些人正朝灵堂前的空地上聚拢,准备开会。人不是很多,约莫一百来人的样子,在空旷的院子一角摆成一个小小方阵。那些人胸前
墨远到达殡仪馆稍稍晚了点儿。当他走进院子大门时,一直响着的哀乐刚好停歇,他望见先到的那些人正朝灵堂前的空地上聚拢,准备开会。人不是很多,约莫一百来人的样子,在空旷的院子一角摆成一个小小方阵。那些人胸前都戴着白花,花下的黑色小绸带被风吹拂,在胸前飘荡。他们安静地等在那儿,院子一片寂静。墨远穿过被秋天下午的阳光照耀得白晃晃的空旷的院子向那群人走去,他身后,一个年轻人擎着一个花圈跟着他,花圈被风刮得朝一边倾斜,一会儿又骤然弹回。那些人都扭转脸来望他。这时从他们中间走出三个手臂上戴黑纱的人,他们一个接过花圈,一个向他递来一朵绸制的小白花,另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握住墨远的手。墨远认出这是死者的兄长。墨远说,昨天收到讣告后,就往家乡这边赶,可来的还是有些晚了。死者的兄长哽咽着说,墨老师,你一千多里呀……
墨远边走边问了死者的一些情况,就到了准备开会的方阵那儿,他就近站进最后一排。主持人了解情况后,请墨远站到第一排,被墨远婉拒。会议开始。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拿着讲话稿站在众人前面,他的头发给风吹得有些凌乱,他也顾不上拢拢,只是扫一眼最后一个到会的墨远,开始念:“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怀着沉痛的心情悼念庞涛同志。庞涛同志1963年出生于本市城关区……”一阵劲风把中年男人手中的稿纸刮得翻转过去,靠院墙那边的一排冬青发出簌簌啦啦一片繁响,满院的阳光也闪闪烁烁的跟着荡了几下。仲秋的风凉丝丝的,算不上冷,可墨远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他的心颤了一下,不是因为风,而是1963这一行数字让他的心颤了一下。1963———同样是1963年出生的他这时候想,他们这一代人中间有一个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
这个永远消失的人是墨远初中时期的同学,而且是关系最好的同学之一。他和他都还只有四十几岁啊。
墨远昨天下午接到庞涛去世的讣告时,他正在他工作的那个城市为一个即将召开的文学座谈会做筹备,因为他是那个市里作协和文联的负责人,这项工作自然由他来主抓,而时间又很紧迫,因此他就比一般人显得更加忙碌。但是当他获悉庞涛去世的噩耗时,他突然觉得手头的工作不那么重要了,他甚至感到周围的一切均变得虚幻,恍若梦境。与好友的死相比,一切都显得无足轻重。虽然因长年在外地生活的缘故,他和家乡的庞涛自中学毕业后就很少见面,联系也不多;而且庞涛身患不治之症已在家休病多年,对他的死墨远又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噩耗真的传来,他仍然感觉胸口像是遭受重击一般疼痛,是一种钝痛。那些遥远的日子里,他和他上学放学形影不离笑语晏晏的情景霎时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令他悲从中来……于是他不顾副手的劝阻,把工作交代一下后,搭上当晚的火车,经过近十个小时的旅途颠簸后回到故乡,然后他还算及时地出现在庞涛的葬礼上。
那个领导模样的人最后念道:“……他的高风亮节和无私奉献的精神,将激励我们把各项工作做得更好。庞涛同志,安息吧。”
哀乐声再度响起。大家默哀。接着人们按照先前所站次序,一个接一个地步入灵堂,向遗体告别。哀乐一遍又一遍地播放,仿佛在强化悲伤的气氛。大家在哀乐声中鞠躬、绕遗体一周行注目礼、慰问亲属……墨远排在队列的最后面,当他缓缓步入灵堂时,前面的人已经行完告别礼,面带一副茫然表情离去。这是一些墨远不熟悉的面孔,估计他们大部分是庞涛的同事。庞涛生前是他们那个单位上的一名领导成员,他生病后就没当领导了,墨远听人说他是主动辞掉职务的,以便在家安心养病。他的这一举动赢得许多人的赞誉,但也有不少人说他憨,因为辞掉职务也就意味着丧失所有的与之相关的待遇。不过现在看来,已从领导岗位退下多年的庞涛去世后,仍有这么多同事自愿前来作最后的告别(墨远知道这几乎是庞涛单位的全体工作人员),这表明一些同学所言不虚,庞涛口碑的确不错。墨远凝视着摆放在遗体前被常春藤环绕着的庞涛的大幅遗像,他觉得庞涛那双大而清澈的眼睛也仿佛在注视着自己,那目光一如从前,坦荡而真挚。墨远心中一酸,他仿佛又看见几十年前那个沉静而善良的英俊少年……
这时缓缓前行的队列出现一个短暂停顿。原来前面有个女士在行告别礼时将一束花献在遗像前,那是一大束洁白的百合花。她做这件事时丝毫不显做作,相反是那么自然、庄重,完全发自内心,这令墨远心里涌起一种感动。这是一位身穿黑色长裙、戴着墨镜、年纪好像不到四十岁的中年女士,当她行完礼款步离去时,墨远发现她虽然尽量克制自己,但是一种糅合着淡淡哀伤的自然、娴雅的气质依然从她身上流溢出来,令她在参加告别仪式的这群人中间显得十分惹眼。他为业已告别这个世界的庞涛能够获得这样一位出色女子的眷顾而感到欣慰。
墨远行完礼,和庞涛的亲属一一握手,表达慰问之意。末了庞涛的兄长抓住墨远的手,再次对他远道而来参加仪式表示感谢。他接着说,庞涛生前常常提到他的小说,特别是他写的那些中学题材的小说让他着迷。在临走的前几天,庞涛床上还放着他的小说呢。看得出,他的那些小说给了身患绝症的庞涛很大的慰藉。墨远不知道说什么好,庞涛已经不在了,这些话除了徒增一份伤感,没有任何意义;于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力握了握庞涛这位兄长的手。
墨远是最后一个离开殡仪馆,这时他周围已没有一个人,院子显得空旷、寂寥。他估计参加告别仪式的那些人都已走远,可当他走出院子大门时却吃了一惊,他发现刚才在告别仪式上献花的那位身穿黑色长裙的女人正站在距大门不远处的公路边,像是在等人。她背对公路,面向院墙静静地站在路边一颗法桐树下。风呼啸过来,那株法桐树发出一片枯燥的沙沙声,一些泛黄的叶子在她四周飘落,其中一片划过她的头发,顿了顿,又坠下;她的长裙被风刮得贴在小腿上,露出里面的黑色长袜;头发也被吹得有些凌乱了,可她对这一切好像全无感觉,只是失神地望着墙,神态孤寂而又凄迷。
那女人感觉有人过来,扭转脸,透过墨镜凝视着朝她走近的墨远。不用说,她等的正是他。凝视了一会,为了让墨远看清她的整个脸庞,她把墨镜摘下,两弯清秀的眉毛和一双乌黑的眼睛便醒目地呈现出来,那双眼睛虽然有些发红,却掩不住墨远所熟悉的那一段幽邃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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