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是少年看守所的管教员。
我对女犯人一贯严厉的态度在全市是出了名的。
可是，现在我不是。
自从，自己女儿也进了看守所，我就不再是从前得我。
记得知道女儿因为吸毒而判刑进了看守所之后，我的这座城市，就一直在下雨。
不是倾盆而出的那种。
而是淅淅沥沥总在不停的捶打着我的疼痛。
那种疼痛，似乎永不可名状。

出了看守所，我的生活便一直空荡着。丈夫是在女儿出生那天离开我的。走时，只留给我一句话：“你不能生儿子，便就不是我的女人。“
那天，城市里依旧在淌雨。
拉回思绪。我已经走到了杂货店旁。肮脏的门面和窄久的玻璃窗里却坐着一个眼若明星的女孩，她用清脆的声音问我：“阿姨，你买什么？“
我忽然之间号啕大哭。
最后，我还是从她那里买了一包杂牌烟和一些彩色头绳。我紧攥着它们继续行走。
无日无之无目的。
天黑了，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开始展现它的妩媚。
我点了根烟，慢慢想着我曾经的一个女犯人。她是因为卖淫才进看守所的。那真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妖娆的身段，略显老练的脸上却遮掩不住迷人的神采。记得当时我问她：“你为什么要去那样的地方？“她很利索的说：“为了挣钱。““你挣了钱能做什么？买房子吗？““不是，为回老家上学。“这确实令我大大的吃惊，在这种肮脏的交易背后，居然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原因。在这样一个“沧桑”的笑脸背后，竟然掩藏着一俱如此纯洁的灵魂。

我不禁又一次剧烈的疼痛。
后来，我才渐渐知道，她家人全死了。而在这样的城市里干苦活挣钱又太少，于是便来到了KTV。她说她从不认为这项工作有多低贱，不管别人如何，只要能挣到钱，出卖肉体，于我，已没有什么不对。
一阵冷风，烟被弄灭了。
扬了扬手，忽然间，又不想再点了。
夜，漆黑入兽的皮毛。那灯火辉煌处，是兽的大嘴在咆哮，一闪一闪的血光，夺走了无数无力奔跑的孩子青春的梦想。歌舞升平后，又剩几人在流浪？

不想回家。那个没有女儿的家，与我毫无意义。
找了个极廉价的旅馆睡下。旅馆的服务生不时恐慌的看着我：一个蓬头垢面，满肾炎臭味的女人，在深夜里来投宿，会不会给自己的旅馆，带来什么不详？
我轻轻的笑了笑。扔下15元钱给那个神色张慌的服务生。之后，用力关上房门，甩掉高跟鞋，便一觉到天明。
在后来的一个月里，我也曾回过一次家，取了些钱，便逃一般的离开了。

依然是会买一些软盒烟或是酸性酒。好让自己走在街上时不觉得身边太空荡。平日里收编不是菜篮子，就是女儿。现在，一无所有。
总在困惑，为什么没有人肯把我抓起来，我这副可怖的形象，算得上“影响市容”了吧？
有是一天一夜的流浪。
钱，剩得不多了。
我忽然决定去一看守所。看看我的那些女孩子们。

刚一进门，所有的同事都怔住了，有人开口问：“小刘，你怎么。。。。。。”
“带我区第四监狱。”我的声音生硬而坚决。
第四监狱区正在上演一场厮打。
老远我就听到女孩尖锐的喊声在空荡荡的监狱里回响。一阵一阵的哭嚎声跟是令我的心不停的揪在一起。再走进些，才隐约听到新管教的呵斥声：“你们，你们别打了。要是刘管教还在，非剥了你们的皮不可！”
我边走边冷笑。
“你们他*的都给我住手！”很旧都没有过的高音。今天又发出来，不禁令我有些不可思议。
地上瘫着一个头发散乱的女孩。
那正是我女儿。
旁边还有一个嘴角流血的女犯人。
是那个曾经卖淫的女孩。
再看过去，斜对角站着一群趾高气扬得女犯人，她们大多都是被我怒斥过的。现在却很轻蔑的望着我。
“你们，为什么打她们？”我忽然间变得很虚弱。
“因为她俩不听老大的吩咐。”一个女孩硬硬地回答我。
我不再说什么，只是缓缓地拉起女儿扶她坐到床上。问，你是不是不要她们的毒才被打得？女儿很顺从的点点头。再问，那这个女孩是怎么回事？我指指嘴角流血的犯人。“她是因为要报答你，才帮我的。”
报答？
就因为我肯听她讲故事？
就可以为之报答么？
我不禁凄然。
我拿过梳子，小心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由于监狱规定，那曾经齐腰的长发已不再，但剩下的，却依然顺滑。我慢慢的从怀中拿出那把彩色的头绳，很艰难地给女儿一个一个的扎起来。看着女儿一头的绚烂，我不禁像年轻时一样，甜甜的笑了。
可是，在场的人都哭了。
最后，在女儿的哭喊和哀求声中，我还是离开了。

很多天之后。
中央广场上正在做宣传。
“在世纪交接之际，人类正在由传染时期，身体病时期走向精神病时期。过大的社会压力和心理恐惧将会导致精神分裂。今天是10月10号，是‘世界精神病日’。。。。。。”
“妈，你看那个神经病女人，天天坐在那里唱歌，她哼哼唧唧的在唱什么呀？”
“她在唱《摇篮曲》，你小的时候，妈妈也给你唱过。”
“呵呵，她唱的好难听，哪有妈妈的声音甜美。”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祝福你，妈妈爱你。”
我唱到没了声音，却还在唱。
我狠命攥着女儿的手没了力气，却还在努力着。
最后还是松开了。最后还是停止了。
我的这座城市。一直在下雨。
不是倾盆而出的那种。
而是淅淅沥沥总在捶打着我的疼痛。
那种疼痛，似乎永不可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