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漠残阳暗如血，塞外秋风狂似刀。车马迟迟满离泪，孤鸿零落黄沙紫。

黄土集是个常年闹马贼的地方。它是通向波斯的必经之路，赶马的，贩人口的，常在此歇脚。朝廷虽然在这里设置了一个兵站，却不敢招惹强悍的马贼，只有在朝廷派人出使时搜集些情报，作作仪仗。生活在黄土集上的男人和女人把生死都看得平常，因为大家都知道这里就是向西路上的鬼门关。
在这里活着的人全都当自己死了。你见过死人会哭吗？当然不会。这是一个没有眼泪的世界。但只要给钱，你可以沽大坛的酒。

阿四此时在磨一把短刀。刀是被他磨短了的。这把刀只有七寸长，三指宽。阿四一手执着刀把，一手捏着刀尖，迅捷有力的前后推动，黝黑的脸上淌着豆大的汗滴。
茶店的掌柜无声地走到阿四旁边，看着这个十五岁的孩子磨刀。他紫黑色的脸变得凝重。店里没什么人，十四岁的黑妞在收拾打理茶器，眼神时不时地向外边望上一眼。
老算子弯下腰来捏了捏阿四臂上的肌肉，阿四抬头看了眼掌柜的，嘴角咧开笑了，露出健康洁白的牙齿。掌柜的也嘿嘿的笑着拍打他两下，进屋去了。
阿四磨完了刀，用那个习惯的姿势猛挥了两下，觉得满意。
“阿四。”掌柜叫喊。
看到黑妞也站在脸色严肃的掌柜一边，阿四有些惶惑。
“你们两个给我跪下。”
黑妞转到掌柜的身前，笔直的跪了下去，膝盖撞击地面发出一声闷响。阿四迟疑着，掌柜站起身来，走到阿四面前，“不识抬举的狗东西！”掌柜嘴里骂着，右手抡圆了就是一巴掌。五根指印明晰印在阿四脸上，他的嘴角渗出了血丝。
“跪下！”阿四笔直跪下，地板发出更沉闷的响声。
掌柜看着地上的两个人。“阿四的臂上有肉了，黑妞的奶子也坚挺了，现在你们是大人了。今天你们就成为夫妻。”――掌柜的从怀里摸出两块鸡血石来。
“掌柜的！”阿四急恼的紫涨着脸，声音直冲向屋顶。掌柜的楞了一下，睁圆了眼。
“我不结婚。”阿四十分激动。
“混帐，小王八羔子。不识抬举的狗东西！”掌柜的脸色铁青，腾地站了起来。就手一耳光甩在阿四左边脸上。
“你小子可得给我听好了，这事可由不得你，今天说什么你也得跟黑妞把事办了，早点把种下了，别到死了弄得个断子绝孙。”
黑妞嘤嘤的哭了。
掌柜的也淌下混浊的泪来，两只手摸着两个人的头，缓缓的说道：“孩子，谁让你的命不好，要背负这样的血海深仇呢？这可是没有回头路的啊。”
阿四咬紧了牙，但仍有不争气的泪珠子从眼眶滚落。

2
阿四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与漠北的马贼有关。
漠北最恶名昭彰的马贼是血骷髅。当家的外号赤眼鹰，是大漠最斗狠的角色。就是他血洗了飞鹰堡，杀了堡里三百号人，当着飞鹰堡主的面剥光了他夫人塞北第一美人白飞飞。
十年前阿四只有五岁，而十年的八月十六日，就将是他的祭日。赤眼鹰要在这天和阿四决战，赤眼鹰放出话来，要是阿四敢逃，就杀死刘掌柜和他女儿黑妞，杀光黄土集的百姓，这无疑是阎王发的话，阿四想不死都难。
现在的掌柜成了阿四的爹。阿四不想让年轻的黑妞十几岁就成为寡妇。但黑妞告诉他，她肚子里有他的种了。阿四苦笑，他知道他可以好好的准备去死了。死其实没什么，他看到过好几次。头天还在店里今闲话的茶客，第二天就可能是倒在沙土上的一具骷髅。
离中秋只有一个月了。
掌柜的面前是一大坛子酒，两大盆子的羊肉，热腾腾的雾气充满整个屋子。阿四对着掌柜坐着。“阿四，决战的日子就要到了，你准备准备吧。”掌柜的眼神很黯然，语调缓慢沉重。阿四点点头。
“爹说就不用你做事了，赤眼鹰不死我们没法安宁。”黑妞说。
“嗯。”阿四看着年轻的妻子，嘴里一边狠狠撕扯着一块羊肘子
黑妞给阿四打点了一大包吃食。阿四拿过来挂在自己的肩上。黑妞从阿四的肩上抢下来，抱到自己的怀里。阿四一声不吭，瞪着自己的女人，又要把包抢过来。黑妞用力推开他的手，扭头向前走了。阿四犹豫了会，跟了上去。女人放慢了步子。阿四轻声说道：“你回去吧，迟早也要分开的。”黑妞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才十五岁的丈夫，“我怕你一走就回不来了。”
“哦，――给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黑妞回头看着阿四，“叫圆圆吧，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
阿四觉得心头一紧，鼻子一阵发酸。“好，就叫圆圆，――我真不想死呢？”
“你不死，全集的人都得死。”黑妞低着头。阿四没有说话。
黑妞停下来，眼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你能杀掉赤眼鹰吗？”
阿四看着黑妞，“这莽莽大漠里都找不到师父，就算有绝世高人，也不可能把我教得比赤眼鹰那狗贼厉害啊。”黑妞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此后便是一路无语。
黄土集的西北方有片很隐秘的草洼，草洼的对面有座石山，山的半腰有个洞，可以住人，阿四和黑妞的方向就是这个山洞。
走了十几里地，阿四怎么也不让女人送了。阿四知道路上太危险了，尤其是女人。在分手的时候，黑妞扯开喉咙痛哭，死死拽着阿四的衣襟。看着眼前这个为自己成了女人，却即将成十几岁的年轻寡妇的妻子。阿四无比痛苦，他心中暗想，我一定得活着。
阿四带着那把短刀走了，如果还有十年，他也许才有力量杀掉那个恶魔。而眼下他只有一个月，只有三十天了。

3
这是一个并不潮湿的山洞，有两丈来宽。洞壁的石粒细小但却坚硬。洞口下面是十丈高的悬崖。现在是阿四一个人的时间，一个人的世界。
阿四想得让赤眼鹰死，所有的武功的结果是一样的，就是将敌人打倒，然后砍掉对方的脑袋。
阿四做了两件事：一是在石壁上画出了一个比他高一头的人像，在人像的胸口处画了鸡蛋那样大的一个圆圈；另一件是接了一根长长的藤条，可以从崖洞一直垂到悬崖下面。
第二天上午，吃了两块羊肉，喝了几口水，阿四站起身来，站到与石像一丈远的地方，仔细审察着石像心脏的位置，然后他迅猛的扑了过去，像是被巨大的浪潮推着，身影过处一股旋风，在离石像四尺时，他的身体一侧向前倾倒，就在那一瞬他右手猛的挥出狠狠刺向石像。刀尖与石壁相接的一瞬，两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