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81年，这一年，菊花开得异常绚烂，整个长安城里都是金色的菊花。
长安是菊花的长安，满诚的金黄昭示了重阳的到来。皇宫依然是威严的皇宫。传说中，皇宫里有一位阴险的王，他微笑的背后是凌人的杀机；而她，是大唐最美丽的女人，也是最神秘的王后……
王后的居室是终年氤氲不散的草药味，琉璃罐，青玉碗，紫黑色的汤药。王后美丽的容颜倒影成模糊的魅影。秋风过处，帏帐漫舞，烛影摇曳，轻纱上的金菊散发着诡异的金光，王后纤细的手指在轻纱上飞针，来来又回回，金丝缠绕，丝丝缕缕，似大唐民间隐隐流传的故事，那故事充满血腥和肃杀，那故事里有大唐不为人知的内幕……宫女们都说王后的生命里好像只有两件事：绣菊花、喝汤药。她们也不知道王后究竟绣了多少朵菊花，她们只知道三年前来到皇宫时王后就在绣菊花。三年前，她们不知道为什么皇宫里一夜间宫女侍卫全部消失，三年后，她们亦不知道那些人去了哪里。实际上，整个大唐，没人知道。
大唐有王、有王后，但是大唐没有王子。其实大唐有过王子，大唐有过三位王子，大王子祥、二王子杰、三王子昌，只是三年前那场发生在皇宫中不为人知的浩劫之后，大唐便不再有王子，但人们一直传说杰王子他，并没有死。
我说过，这一年的菊花开遍了长安城，皇宫前的巨大花圃中满是灿灿的菊花，它们似吸食了无数生命的灵力一样旺盛不衰。小侍从们都说，菊花开得好是因为花匠手艺好。花匠是一个丑陋的老人，黑色的袍子裹着残缺的身体，他用黑纱遮住面目全非的脸，但花匠侍弄的花却是天下一绝。古老的长安城似承载不住满城菊花如此旺盛的生命力，香阵直冲长安上方的天空。
华丽的皇宫，奢华的宫殿。唐朝是开放的唐朝，它用博大的胸襟包容着唐朝女子，而宫中的女人更有着致命的诱惑。唐朝的王亦要有博大的胸襟，所以无论如何，他的笑容总是挥之不去，那笑是最温柔的杀戮，那笑是最阴险的伪善，那笑里有毒，正如那碗里有毒。
“王后，该喝药了。”王温柔的声音里有不容违抗的威严，报复以及扭曲。
广袖遮在前胸，汤药顺着王后起伏的胸口喝下，王后美丽的容颜上没有哀怨，只有平静。
王的手绢抚在王后的嘴角，“喝了药，病就会好了。”王的脸埋在王后雪白的颈，呼出的气呵在耳垂，珠铛晃动摇曳，亦如皇宫上空变幻不定的风，高深莫测的风，神秘，肃杀。
明天便是重阳，上弦月弯弯地挂在桂树梢。王后深居处的长廊上无声地走过黑色瘦小的身影并拐进王后的卧房。他不是别人，他正是花匠。皇宫依然沉睡，静静的，黑黑的。那种黑，如深不见底的暗洞；那种静似停滞的阴险，将人的神经生生扯断。
王后的飞针停在一丝绽放的菊花花瓣上，烛光照在了黑衣的面纱，面纱背后是一双细小的眼睛，而眼睛里却仿佛刺射着万把利剑。他从黑袍中缓缓伸出枯焦的右手拿起桌边的一绢轻纱，轻纱上的菊花花瓣处尖韧如刺，闪着冷冷寒光，他将轻纱揽入袖口，转身……
“蒋太医。”王后的声音柔若薄雾。
“王后，明天，便是重阳节了。”说完，花匠转身消失在长廊尽头。
夜太漫长，满城嗟伤。花匠不可怕，可怕的是花匠是一个太医。而此时，这个太医正在皇宫前偌大的花圃中，满地的菊花深处似乎闪着刺目的刀光，太医口中喃喃，似是最神秘诡异的蛊语。鲜血顺着手指滴入嗜血的土壤。
“夫人、婵儿，可以团聚了。”他黑纱背后的微笑满足而平和。
血祭？对的！菊花下干渴的生命疯狂地躁动，太医的身体幻化成无数血雨随霜露洒在菊海之中，那些菊花便像得到了某种召唤，隐隐闪着锐利的寒光。
夜再长，也会天亮；爱再深，也回遗忘；那恨呢？仇呢？它们是否也会等到天亮？
祭天的钟鸣将长安城从沉睡中唤醒。重阳的祭礼庄重而宏大，大唐的王和王后依然插着茱萸祭拜皇朝列宗。金黄的宫殿，金黄的菊花，王，王后，菊花台。王的眼里没有慌乱，如三年前一样，有的只是胜券在握的冷笑；王后美丽的容颜似已凝固，她的心已死在三年前；菊花台，是溅满鲜血的菊花台，它映出苍凉的笑容和纠葛的爱恨。
谁的笑容是穿肠的药，让不休的肃杀藏住冰冷的刀光，我手指拈起菊花，你可不可以不杀……
“王，该‘重阳起舞’了。”礼官揖上前来。
“王后，请吧。”王的微笑依然含在嘴角。
起身，移步，绵延的长袍划过台阶，来到的是巨大的花圃中央。挥手，敛袖，月光下的王后起舞翩跹。我说过，王后是大唐最美丽的女人，但她的美丽是致命的，因为她的爱和恨均是致命的。长袖舒展，似敛尽世间的全部芳华，月光破碎成细小的雾星坠入花丛，花中隐隐的寒光却越来越刺目。仙乐飘荡在长安上方的天空，绝美而又哀伤。血珠顺着王后的手指挥洒，地下是千万生灵按捺不住的悸动。
王静静地望向花圃中央，他的眼睛深邃而狂妄。如三年前一样，皇宫涌满白色的盔甲武士，铺天盖地，千万把利剑无声地对准整片花圃。
舞姿曼妙中，花圃的地下隐隐躁动，随着王后手指的挥动，一片又一片的菊花下破土而出无数的金甲武士，胸前的绣菊轻纱熠熠生辉。他们气势汹汹，疯狂地涌出地面，带着震天的喊声。这些以蛊血激发生命的死士将记住生前唯一的信念，并为之不惜一切。他们着魔似的冲向皇宫，而同时白金甲的利剑猛烈地射过来。一群群的金甲武士倒下，又一群破土而出，他们不顾一切地完成生前使命。皇宫一片混乱，鲜血，杀戮，如三年前一样，只是结局不太一样，最后一名白金甲倒下的时候，最后一名黄金甲也应声倒地。
菊花台旁，王的面容阴森而冷酷，“王后，你还是失败了，我依然是大唐的王。”清冷的剑鞘闪着寒光，长剑挑落胸前的绣菊轻纱。
王，有时候会是一名勇猛的将士；而王后，却只是一个女人。
“不，我杀你，不是为了王位，而是为了我的儿子。”王后的笑容美艳绝代，鲜血顺着插入腹部的长剑蜿蜒在地，群裾扬起，她无声地倒下……
长安城一夜间扬起清冷的秋风：“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是谁在阁楼上冰冷地绝望，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
许多年后，长安街上年老的说书先生白须飘飘地讲：公元881年，重阳节的夜里，大唐最美丽的王后用自己的鲜血将埋